(沢木耕太郎 「旅する力」中文版序)
名為偶然的寶物--寫給台灣讀者
我第一次造訪台灣是在二十多歲的時候。從台北到台中、從高雄往台東移動的我,之後還去了蘭嶼。
因為聽說那裡住有傳聞可能是日本人祖先的「雅美族」,以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的日式說法則是「高砂族」。我還聽說上了年紀的「雅美族」人至今還常使用日語交談。
現在因為有核電相關設備而聞名的蘭嶼,過去是蓋有監獄的小島。大概是擔心逃獄事件的發生吧,沒有定期船隻通行,前往小島的唯一方法是搭乘輕航機。過去蘭嶼就是這樣的一個離島。
然而我是在完全不知道有監獄存在的情況下,單純只是去離島看看。懷抱著去看見雅美族人的浪漫想法搭乘輕航機前去。
我在飛往蘭嶼的輕航機上認識了母子三人。年輕母親帶著兩個應該是就讀小學低年級的小男孩。我這才知到蘭嶼有監獄,他們似乎正要去探望被關進監獄裡的男主人。
一住進島上唯一的民宿後,民宿主人立刻開車送他們母子到監獄。據說監獄有提供探獄者的住宿設施,但只能讓罪犯和家人共住一晚。獲准入住的隔天下午,民宿主人怕小男孩們覺得無聊,便提議開車帶他們去島上走走。小男孩們已經跟我混熟了,要我陪他們一起去。結果我沒有去看「雅美族」人,而是選擇成為小男孩們的玩伴。
雖然語言不通,但還是能靠筆談進行最低限度的溝通。我在跟海岸線相連的奇岩前幫他們拍照,也教他們如何用小石子在海面上打水漂兒等消磨時光。
隔天,要搭上去看父親的車子時,令人驚訝的是那兩個小男孩居然因為捨不得離開我而淚汪汪的。前後不到兩天,只因有過共處的時光而捨不得跟我分手。他們的淚水深深打動了我的心。
我的第一次台灣之旅,儘管還去了其他很多地方,卻對蘭嶼的三天兩夜印象特別深刻。那應該是偶然為我準備的、無法預期之旅吧。
如今我有時還會突然想起他們。兩個小男孩不知道長大後是什麼樣子;年輕母親的丈夫從監獄出來後,是否能順利適應社會等等。
人會出門旅行。但那場旅行並非存在於某處,而是要由旅行的人去做出來。那個時候,具有重大意義的是偶然。因為偶然的溫柔對待,才能作出新鮮的旅行。
至於在「偶然的溫柔對待」時所需要的東西應該可說是「旅行的力量」。細分「旅行的力量」可分為吃的力量、喝的力量、睡的力量、問的力量、預測的力量、決斷的力量等。
沒錯,換言之,「旅行的力量」等於「生存的力量」。我個人認為,經由旅行所學會的力量,可增長自己的能耐,結果也就等於增長生存的力量。
二0一二年二月
澤木耕太郎